《明史 卷一百八十一·列传第六十九》
 徐溥 邱濬 刘健 谢迁 李东阳 王鏊 刘忠

徐溥,字时用,宜兴人。祖鉴,琼州知府,有惠政。溥,景泰五年进士及第。授编修。宪宗初,擢左庶子,再迁太常卿兼学士。成化十五年拜礼部右侍郎,寻转左,久之改吏部。孝宗嗣位,兼文渊阁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旋进礼部尚书。

弘治五年,刘吉罢,溥为首辅,屡加少傅、太子太傅。溥承刘吉恣睢之后,镇以安静,务守成法。与同列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等协心辅治,事有不可,辄共争之。钦天监革职监正李华为昌国公张峦择葬地,中旨复官。溥等言:“即位以来,未尝有内降。幸门一开,未流安底。臣等不敢奉诏。”八年,太皇太后召崇王来朝,溥等与尚书倪岳谏,帝为请乃已。占城奏安南侵扰,帝欲遣大臣往解。溥等言:“外国相侵,有司檄谕之足矣,无劳遣使。万一抗令,则亏损国体,问罪兴师,后患滋大。”于是罢不遣。

是年十二月,诏撰三清乐章。溥等言:“天至尊无对。汉祀五帝,儒者犹非之,况三清乃道家妄说耳。一天之上,安得有三大帝?且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,以人鬼列天神,矫诬甚矣。郊祀乐章皆太祖所亲制,今使制为时俗词曲以享神明,亵渎尤甚。臣等诵读儒书,邪说俚曲素所不习,不敢以非道事陛下。国家设文渊阁,命学士居之,诚欲其谟谋政事,讲论经史,培养本原,匡弼阙失,非欲其阿谀顺旨,惟言莫违也。今经筵早休,日讲久旷,异端乘间而入。此皆臣等无状,不足以启圣心,保初政。忧愧之至,无以自容。数月以来,奉中旨处分未当者封还,执奏至再至三。愿陛下曲赐听从,俾臣等竭驽钝,少有裨益,非但乐章一事而已。”奏入,帝嘉纳之。

帝自八年后,视朝渐晏,溥等屡以为言。中官李广以烧炼斋醮宠。十年二月,溥等上疏极论曰:“旧制,内殿日再进奏,事重者不时上闻,又常面召儒臣,咨访政事。今奏事日止一次,朝参之外,不得一望天颜。章奏批答不时断决,或稽留数月,或竟不施行。事多壅滞,有妨政体。经筵进讲,每岁不过数日,正士疏远,邪说得行。近闻有以斋醮修炼之说进者。宋徽宗崇道教,科仪符箓最盛,卒至乘舆播迁。金石之药,性多酷烈。唐宪宗信柳泌以殒身,其祸可鉴。今龙虎山上清宫、神乐观、祖师殿及内府番经厂皆焚毁无余,彼如有灵,何不自保?天厌其秽,亦已明甚。陛下若亲近儒臣,明正道,行仁政,福祥善庆,不召自至,何假妖妄之说哉!自古奸人蛊惑君心者,必以太平无事为言。唐臣李绛有云:‘忧先于事,可以无忧。事至而忧,无益于事。’今承平日久,溺于晏安。目前视之,虽若无事,然工役繁兴,科敛百出,士马罢敝,闾阎困穷,愁叹之声上干和气,致荧惑失度,太阳无光,天鸣地震,草木兴妖,四方奏报殆无虚月,将来之患灼然可忧。陛下高居九重,言官皆畏罪缄默。臣等若复不言,谁肯为陛下言者。”帝感其言。

三月甲子,御文华殿,召见溥及刘健、李东阳、谢迁,授以诸司题奏曰:“与先生辈议。”溥等拟旨上,帝应手改定。事端多者,健请出外详阅。帝曰:“盍就此面议。”既毕,赐茶而退。自成化间,宪宗召对彭时、商辂后,至此始再见,举朝诩为盛事。然终溥在位,亦止此一召而已。

寻以灾异求言,廷臣所上封事,经月不报,而言官论救何鼎忤旨待罪者久,溥等皆以为言。于是悉下诸章,而罢诸言官弗问。溥时年七十,引年求退,不许。诏风雨寒暑免朝参。

十一年,皇太子出閤,加少师兼太子太师,进华盖殿大学士。以目疾乞归。帝眷留,久之乃许,恩赉有加。逾年卒,赠太师,谥文靖。

溥性凝重有度,在内阁十二年,从容辅导。人有过误,辄为掩覆,曰:“天生才甚难,不忍以微瑕弃也。”屡遇大狱及逮系言官,委曲调剂。孝宗仁厚,多纳溥等所言,天下阴受其福。尝曰:“祖宗法度所以惠元元者备矣,患不能守耳。”卒无所更置。性至孝,尝再庐墓。自奉甚薄,好施予。置义田八百亩赡宗族,请籍记于官,以垂永久,帝为复其徭役。

邱濬,字仲深,琼山人。幼孤,母李氏教之读书,过目成诵。家贫无书,尝走数百里借书,必得乃已。举乡试第一,景泰五年成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濬既官翰林,见闻益广,尤熟国家典故,以经济自负。

成化元年,两广用兵,濬奏记大学士李贤,指陈形势,纚纚数千言。贤善其计,闻之帝,命录示总兵官赵辅、巡抚都御史韩雍。雍等破贼,虽不尽用其策,而濬以此名重公卿间。秩满,进侍讲。与修《英宗实录》,进侍讲学士。《续通鉴纲目》成,擢学士,迁国子祭酒。时经生文尚险怪,濬主南畿乡试,分考会试皆痛抑之。及是,课国学生尤谆切告诫,返文体于正。寻进礼部右侍郎,掌祭酒事。

濬以真德秀《大学衍义》于治国平天下条目未具,乃博采群书补之。孝宗嗣位,表上其书,帝称善,赉金币,命所司刊行。特进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事。修《宪宗实录》,充副总裁。弘治四年,书成,加太子太保,寻命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。尚书入内阁者自濬始,时年七十一矣。濬以《衍义补》所载皆可见之行事,请摘其要者奏闻,下内阁议行之。帝报可。

明年,濬上言:“臣见成化时彗星三见,遍扫三垣,地五六百震。迩者彗星见天津,地震天鸣无虚日,异鸟三鸣于禁中。《春秋》二百四十年,书彗孛者三,地震者五,飞禽者二。今乃屡见于二十年之间,甚可畏也。愿陛下体上天之仁爱,念祖宗之艰难,正身清心以立本而应务。谨好尚不惑于异端,节财用不至于耗国,公任使不失于偏听。禁私谒,明义理,慎俭德,勤政务,则承风希宠、左道乱政之徒自不敢肆其奸,而天灾弭矣。”因列时弊二十二事。帝纳之。六年以目疾免朝参。

濬在位,尝以宽大启上心,忠厚变士习。顾性褊隘,尝与刘健议事不合,至投冠于地。言官建白不当意,辄面折之。与王恕不相得,至不交一言。六年大计群吏,恕所奏罢二千人。濬请未及三载者复任,非贪暴有显迹者勿斥,留九十人。恕争之不得,求去。太医院判刘文泰尝往来濬家,以失职讦恕,恕疑文泰受濬指,而言者哗然,言疏稿出濬手。恕竟坐罢,人以是大不直濬。给事中毛珵,御史宋惪、周津等交章劾濬不可居相位,帝不问。逾年,加少保。八年卒,年七十六。赠太傅,谥文庄。

濬廉介,所居邸第极湫隘,四十年不易。性嗜学,既老,右目失明,犹披览不辍。议论好矫激,闻者骇愕。至修《英宗实录》,有言于谦之死当以不轨书者。濬曰:“己巳之变,微于公社稷危矣。事久论定,诬不可不白。”其持正又如此。正德中,以巡按御史言赐祠于乡。曰“景贤”。

刘健,字希贤,洛阳人。父亮,三原教谕,有学行。健少端重,与同邑阎禹锡、白良辅游,得河东薛瑄之传。举天顺四年进士,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谢交游,键户读书,人以木强目之。然练习典故,有经济志。

成化初,修《英宗实录》,起之忧中,固辞,不许。书成,进修撰,三迁至少詹事,充东宫讲官,受知于孝宗。既即位,进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,入内阁参预机务。弘治四年进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,累加太子太保,改武英殿。十一年春,进少傅兼太子太傅,代徐溥为首辅。

健学问深粹,正色敢言,以身任天下之重。清宁宫灾,太监李广有罪自杀。健与同列李东阳、谢迁疏言:“古帝王未有不遇灾而惧者。向来奸佞荧惑圣听,贿赂公行,赏罚失当,灾异之积,正此之由。今幸元恶殄丧,圣心开悟,而余慝未除,宿弊未革。伏愿奋发励精,进贤黜奸,明示赏罚。凡所当行,断在不疑,毋更因循,以贻后悔。”帝方嘉纳其言,而广党蔡昭等旋取旨予广祭葬、祠额。健等力谏,仅寝祠额。南北言官指陈时政,频有所论劾,一切皆不问。国子生江瑢劾健、东阳杜抑言路。帝慰留健、东阳,而下瑢于狱,二人力救得释。

十三年四月,大同告警,京师戒严。兵部请甄别京营诸将,帝召健及东阳、迁至平台面议去留。乃去遂安伯陈韶等三人,而召镇远侯顾溥督团营。时帝视朝颇晏,健等以为言,颔之而已。

十四年秋,帝以军兴缺饷,屡下廷议。健等言:“天下之财,其生有限。今光禄岁供增数十倍,诸方织作务为新巧,斋醮日费钜万。太仓所储不足饷战士,而内府取入动四五十万。宗藩、贵戚之求土田夺盐利者,亦数千万计。土木日兴,科敛不已。传奉冗官之俸薪,内府工匠之饩廪,岁增月积,无有穷期,财安得不匮?今陕西、辽东边患方殷,湖广、贵州军旅继动,不知何以应之。望陛下绝无益之费,躬行节俭,为中外倡,而令群臣得毕献其诚,讲求革弊之策,天下幸甚。”明年四月,以灾异陈勤朝讲、节财用、罢斋醮、公赏罚数事。及冬,南京、凤阳大水,廷臣多上言时务,久之不下。健等因极陈怠政之失,请勤听断以振纪纲,帝皆嘉纳。《大明会典》成,加少师兼太子太师、吏部尚书、华盖殿大学士。与东阳、迁同赐蟒衣。阁臣赐蟒自健等始。

帝孝事两宫太后甚谨,而两宫皆好佛、老。先是,清宁宫成,命灌顶国师设坛庆赞,又遣中官赍真武像,建醮武当山,使使诣泰山进神袍,或白昼散灯市上。帝重违太后意,曲从之,而健等谏甚力。十五年六月诏拟《释迦哑塔像赞》,十七年二月诏建延寿塔朝阳门外,除道士杜永祺等五人为真人,皆以健等力谏得寝。

是年夏,小王子谋犯大同,帝召见阁臣。健请简京营大帅,因言京军怯不任战,请自今罢其役作以养锐气。帝然之。退复条上防边事宜,悉报允。未几,边警狎至,帝惑中官苗逵言,锐欲出师。健与东阳、迁委曲阻之,帝意犹未回。兵部尚书刘大夏亦言京军不可动,乃止。

帝自十三年召对健等后,阁臣希得进见。及是在位久,益明习政事,数召见大臣,欲以次革烦苛,除宿弊。尝论及理财,东阳极言盐政弊坏,由陈乞者众,因而私贩数倍。健进曰:“太祖时茶法始行,驸马欧阳伦以私贩坐死,高皇后不能救。如伦事,孰敢为陛下言者?”帝曰:“非不敢言,不肯言耳。”遂诏户部核利弊,具议以闻。

当是时,健等三人同心辅政,竭情尽虑,知无不言。初或有从有不从,既乃益见信,所奏请无不纳,呼为“先生”而不名。每进见,帝辄屏左右。左右间从屏间窃听,但闻帝数数称善。诸进退文武大臣,厘饬屯田、盐、马诸政,健翊赞为多。

未几,帝疾大渐,召健等入乾清宫。帝力疾起坐,自叙即位始末甚详,令近侍书之。已,执健手曰:“先生辈辅导良苦。东宫聪明,但年尚幼,好逸乐。先生辈常劝之读书,辅为贤主。”健等欷歔,顿首受命而出。翌日帝崩。

武宗嗣位,健等厘诸弊政,凡孝宗所欲兴罢者,悉以遗诏行之。刘瑾者,东宫旧竖也,与马永成、谷大用、魏彬、张永、邱聚、高凤、罗祥等八人俱用事,时谓之“八党”。日导帝游戏,诏条率沮格不举。京师淫雨自六月至八月。健等乃上言:“陛下登极诏出,中外欢呼,想望太平。今两月矣,未闻汰冗员几何,省冗费几何。诏书所载,徒为空文。此阴阳所以失调,雨旸所以不若也。如监局、仓库、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数倍,朝廷养军匠费钜万计,仅足供其役使,宁可不汰?文武臣旷职偾事、虚糜廪禄者,宁可不黜?画史、工匠滥授官职者多至数百人,宁可不罢?内承运库累岁支银数百余万,初无文簿,司钥库贮钱数百万,未知有无,宁可不勾校?至如纵内苑珍禽奇兽,放遣先朝宫人,皆新政所当先,而陛下悉牵制不行,何以尉四海之望?”帝虽温诏答之,而左右宦竖日恣,增益且日众。享祀郊庙,带刀被甲拥驾后。内府诸监局佥书多者至百数十人,光禄日供骤益数倍。健等极陈其弊,请勤政、讲学,报闻而已。

正德元年二月,帝从尚书韩文言,畿甸皇庄令有司征课,而每庄仍留宦官一人、校尉十人。健等言“皇庄既以进奉两宫,自宜悉委有司,不当仍主以私人,反失朝廷尊亲之意”,因备言内臣管庄扰民。不省。

吏、户、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争职掌为近习所挠。健等拟旨,上不从,令再拟。健等力谏,谓:“奸商谭景清之沮坏盐政,北征将士之无功授官,武臣神英之负罪玩法,御用监书篆之滥收考较,皆以一二人私恩,坏百年定制。况今政令维新,而地震天鸣,白虹贯日,恒星昼见,太阳无光。内贼纵横,外寇猖獗。财匮民穷,怨谤交作。而中外臣仆方且乘机作奸,排忠直犹仇雠,保奸回如骨肉。日复一日,愈甚于前,祸变之来恐当不远。臣等受知先帝,叨任腹心。迩者旨从中下,略不与闻。有所拟议,竟从改易。似此之类,不可悉举。若复顾惜身家,共为阿顺,则罔上误国,死有余辜。所拟四疏,不敢更易,谨以原拟封进。”不报。

居数日,又言:“臣等遭逢先帝,临终顾命,忄卷忄卷以陛下为托,痛心刻骨,誓以死报。即位诏书,天下延颈,而朝令夕改,迄无宁日。百官庶府,仿效成风,非惟废格不行,抑且变易殆尽。建言者以为多言,干事者以为生事,累章执奏谓之渎扰,厘剔弊政谓之纷更。忧在于民生国计,则若罔闻知,事涉于近幸贵戚,则牢不可破。臣等心知不可,义当尽言。比为盐法、赏功诸事,极陈利害,拱俟数日,未蒙批答。若以臣等言是,宜赐施行,所言如非,即当斥责。乃留中不报,视之若无。政出多门,咎归臣等。宋儒朱子有言‘一日立乎其位,则一日业乎其官;一日不得乎其官,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。’若冒顾命之名而不尽辅导之实,既负先帝,又负陛下,天下后世其谓臣何?伏乞圣明矜察,特赐退休。”帝优旨慰留之,疏仍不下。

越五日,健等复上疏,历数政令十失,指斥贵戚、近幸尤切。因再申前请。帝不得已,始下前疏,命所司详议。健知志终不行,首上章乞骸骨,李东阳、谢迁继之,帝皆不许。既而所司议上,一如健等指。帝勉从之,由是诸失利者咸切齿。

六月庚午复上言:“近日以来,免朝太多,奏事渐晚,游戏渐广,经筵日讲直命停止。臣等愚昧,不知陛下宫中复有何事急于此者。夫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德,弹射钓猎非所以养仁心,鹰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于朝廷,弓矢甲胄战斗之象不可施于宫禁。今圣学久旷,正人不亲,直言不闻,下情不达,而此数者杂交于前,臣不胜忧惧。”帝曰:“朕闻帝王不能无过,贵改过。卿等言是,朕当行之。”健等乃录廷臣所陈时政切要者,请置坐隅朝夕省览:曰无单骑驰驱,轻出宫禁;曰无频幸监局,泛舟海子;曰无事鹰犬弹射;曰无纳内侍进献饮膳。疏入,报闻。

先是,孝宗山陵毕,健等即请开经筵。常初勉应之,后数以朝谒两宫停讲,或云择日乘马。健等陈谏甚切至。八月,帝既大婚,健等又请开讲。命俟九月,至期又命停午讲。健等以先帝故事,日再进讲,力争不得。

当是时,健等恳切疏谏者屡矣,而帝以狎近群小,终不能改。既而遣中官崔杲等督织造,乞盐万二千引。所司执奏,给事中陶谐、徐昂,御史杜旻、邵清、杨仪等先后谏,健等亦言不可。帝召健等至暖阁面议,颇有所诘问,健等皆以正对。帝不能难,最后正色曰:“天下事岂皆内官所坏?朝臣坏事者十常六七,先生辈亦自知之。”因命盐引悉如杲请。健等退,再上章言不可。帝自愧失言,乃俞健等所奏。于是中外咸悦,以帝庶几改过。

健等遂谋去“八党”,连章请诛之。言官亦交论群阉罪状,健及迁、东阳持其章甚力。帝遣司礼诣阁曰:“朕且改矣,其为朕曲赦若曹。”健等言:“此皆得罪祖宗,非陛下所得赦。”复上言曰:“人君之于小人,不知而误用,天下尚望其知而去之。知而不去则小人愈肆。君子愈危,不至于乱亡不已。且邪正不并立,今举朝欲决去此数人,陛下又知其罪而故留之左右,非特朝臣疑惧,此数人亦不自安。上下相猜,中外不协,祸乱之机始此矣。”不听。健等以去就争。瑾等八人窘甚,相对涕泣。而尚书韩文等疏复入,于是帝命司礼王岳等诣阁议,一日三至,欲安置瑾等南京。迁欲遂诛之,健推案哭曰:“先帝临崩,执老臣手,付以大事。今陵土未乾,使若辈败坏至此,臣死何面目见先帝!”声色俱厉。岳素刚正疾邪,慨然曰:“阁议是。”其侪范亨、徐智等亦以为然。是夜,八人益急,环泣帝前。帝怒,立收岳等下诏狱,而健等不知,方倚岳内应。明日,韩文倡九卿伏阙固争,健逆谓曰:“事且济,公等第坚持。”顷之,事大变,八人皆宥不问,而瑾掌司礼。健、迁遂乞致仕,赐敕给驿归,月廪、岁夫如故事。

健去,瑾憾不已。明年三月辛未诏列五十三人为奸党,榜示朝堂,以健为首。又二年削籍为民,追夺诰命。瑾诛,复官,致仕。后闻帝数巡游,辄叹息不食曰:“吾负先帝。”世宗立,命行人赍敕存问,以司马光、文彦博为比,赐赉有加。及年跻九十,诏抚臣就第致束帛、饩羊、上尊,官其孙成学中书舍人。嘉靖五年卒,年九十四。遗表数千言,劝帝正身勤学,亲贤远佞。帝震悼,赐恤甚厚,赠太师,谥文靖。

健器局严整,正己率下。朝退,僚寀私谒,不交一言。许进辈七人欲推焦芳入吏部,健曰:“老夫不久归田,此座即焦有,恐诸公俱受其害耳。”后七人果为芳所挤。

东阳以诗文引后进,海内士皆抵掌谈文学,健若不闻,独教人治经穷理。其事业光明俊伟,明世辅臣鲜有比者。

孙望之,进士。

谢迁,字于乔,余姚人。成化十年乡试第一。明年举进士,复第一。授修撰,累迁左庶子。

弘治元年春,中官郭镛请豫选妃嫔备六宫。迁上言:“山陵未毕,礼当有待。祥禫之期,岁亦不远。陛下富于春秋,请俟谅阴既终,徐议未晚。”尚书周洪谟等如迁议,从之。帝居东宫时,迁已为讲官,及是,与日讲,务积诚开帝意。前夕必正衣冠习诵,及进讲,敷词详切,帝数称善。进少詹事兼侍讲学士。

八年诏同李东阳入内阁参预机务。迁时居忧,力辞,服除始拜命。进詹事兼官如故,皇太子出阁,加太子少保、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。上疏劝太子亲贤远佞,勤学问,戒逸豫,帝嘉之。尚书马文升以大同边警,饷馈不足,请加南方两税折银。迁曰:“先朝以南方赋重,故折银以宽之。若复议加,恐民不堪命。且足国在节用,用度无节,虽加赋奚益。”尚书倪岳亦争之,议遂寝。

孝宗晚年慨然欲厘弊政。而内府诸库及仓场、马坊中官作奸骫法,不可究诘。御马监、腾骧四卫勇士自以禁军不隶兵部,率空名支饷,其弊尤甚。迁乘间言之,帝令拟旨禁约。迁曰:“虚言设禁无益,宜令曹司搜剔弊端,明白奏闻。然后严立条约,有犯必诛,庶积蠹可去。”帝俞允之。

迁仪观俊伟,秉节直亮。与刘健、李东阳同辅政,而迁见事明敏,善持论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李公谋,刘公断,谢公尤侃侃。”天下称贤相。

武宗嗣位,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数谏,帝弗听。因天变求去甚力,帝辄慰留。及请诛刘瑾不克,遂与健同致仕归,礼数俱如健。而瑾怨迁未已。焦芳既附瑾入内阁,亦憾迁尝举王鏊、吴宽自代,不及己,乃取中旨勒罢其弟兵部主事迪,斥其子编修丕为民。

四年二月,以浙江应诏所举怀才抱德士余姚周礼、徐子元、许龙,上虞徐文彪,皆迁同乡,而草诏由健,欲因此为二人罪。矫旨谓“余姚隐士何多,此必徇私援引”,下礼等诏狱,词连健、迁。瑾欲逮健、迁,籍其家,东阳力解。芳从旁厉声曰:“纵轻贷,亦当除名!”旨下,如芳言,礼等咸戍边。尚书刘宇复劾两司以上访举失实,坐罚米,有削籍者。且诏自今余姚人毋选京官,著为令。其年十二月,言官希瑾指,请夺健、迁及尚书马文升、刘大夏、韩文、许进等诰命,诏并追还所赐玉带服物。同时夺诰命者六百七十五人。当是时,人皆为迁危,而迁与客围棋、赋诗自若。瑾诛,复职,致仕。

世宗即位,遣使存问,起迪参议,丕复官翰林。迁乃遣子正入谢。劝帝勤学、法祖、纳谏,优旨答之。嘉靖二年复诏有司存问。六年,大学士费宏举迁自代,杨一清欲阻张璁,亦力举迁。帝乃遣行人赍手敕即家起之,命抚、按官敦促上道。迁年七十九矣,不得已拜命,比至,而璁已入阁,一清以官尊于迁无相下意。迁居位数月,力求去。帝待迁愈厚,以天寒免朝参,除夕赐御制诗。及以病告,则遣医赐药饵,光禄致酒饩,使者相望于道。迁竟以次年三月辞归。十年卒于家,年八十有三。赠太傅,谥文正。

迪仕至广东布政使。丕乡试第一,弘治末进士及第。历官吏部左侍郎,赠礼部尚书。

李东阳,字宾之,茶陵人,以戍籍居京师。四岁能作径尺书,景帝召试之,甚喜,抱置膝上,赐果钞。后两召讲《尚书》大义,称旨,命入京学。天顺八年,年十八,成进士,选庶吉士,授编修。累迁侍讲学士,充东宫讲官。

弘治四年,《宪宗实录》成,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,进太常少卿,兼官如故。五年,旱灾求言。东阳条摘《孟子》七篇大义,附以时政得失,累数千言,上之。帝称善。阁臣徐溥等以诏敕繁,请如先朝王直故事,设官专领。乃擢东阳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,入内阁专典诰敕。八年以本官直文渊阁参预机务,与谢迁同日登用。久之,进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。

十七年,重建阙里庙成,奉命往祭。还,上疏言:

臣奉使遄行,适遇亢旱。天津一路,夏麦已枯,秋禾未种,挽舟者无完衣,荷锄者有菜色。盗贼纵横,青州尤甚。南来人言:江南、浙东流亡载道,户口消耗,军伍空虚,库无旬日之储,官缺累岁之俸。东南,财赋所出,一岁之饥已至于此;北地{此口}窳,素无积聚,今秋再歉,何以堪之。事变之生,恐不可测。臣自非经过其地,则虽久处官曹,日理章疏,犹不得其详,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?

臣访之道路,皆言冗食太众,国用无经。差役频烦,科派重叠。京城土木繁兴,供役军士财力交殚,每遇班操,宁死不赴。势家巨族,田连郡县,犹请乞不已。亲王之藩,供亿至二三十万。游手之徒,托名皇亲仆从,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,网罗商税。国家建都于北,仰给东南,商贾惊散,大非细故。更有织造内官,纵群小掊击,闸河官吏莫不奔骇,鬻贩穷民所在骚然,此又臣所目击者。

夫闾阎之情,郡县不得而知也;郡县之情,庙堂不得而知也;庙堂之情,九重亦不得而知也;始于容隐,成于蒙蔽。容隐之端甚小,蒙蔽之祸甚深。臣在山东,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,敕群臣尽言无讳。然诏旨频降,章疏毕陈,而事关内廷、贵戚者,动为制肘,累岁经时,俱见遏罢。诚恐今日所言,又为虚文。乞取从前内外条奏,详加采择,断在必行。

帝嘉叹,悉付所司。

是时,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。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,时政阙失必尽言极谏。东阳工古文,阁中疏草多属之。疏出,天下传诵。明年,与刘健、谢迁同受顾命。

武宗立,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刘瑾入司礼,东阳与健、迁即日辞位。中旨去健、迁,而东阳独留。耻之,再疏恳请,不许。初,健、迁持议欲诛瑾,词甚厉,惟东阳少缓,故独留。健、迁濒行,东阳祖饯泣下。健正色曰:“何泣为?使当日力争,与我辈同去矣。”东阳默然。

瑾既得志,务摧抑缙绅。而焦芳入阁助之虐,老臣、忠直士放逐殆尽。东阳悒悒不得志,亦委蛇避祸。而焦芳嫉其位己上,日夕构之瑾。先是,东阳奉命编《通鉴纂要》。既成,瑾令人摘笔画小疵,除誊录官数人名,欲因以及东阳。东阳大窘,属芳与张彩为解,乃已。

瑾凶暴日甚,无所不讪侮,于东阳犹阳礼敬。凡瑾所为乱政,东阳弥缝其间,亦多所补救。尚宝卿崔璿、副使姚祥、郎中张玮以违制乘肩舆,从者妄索驿马,给事中安奎、御史张彧以核边饷失瑾意,皆荷重校几死。东阳力救,璿等谪戍,奎、彧释为民。

三年六月壬辰,朝退,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,诏百官悉跪奉天门外。顷之,执庶僚三百余人下诏狱。次日,东阳等力救,会瑾亦廉知其同类所为,众获宥。后数日,东阳疏言宽恤数事,章下所司。既而户部覆奏,言粮草亏折,自有专司,巡抚官总领大纲,宜从轻减。瑾大怒,矫旨诘责数百言,中外骇叹。瑾患盗贼日滋,欲戍其家属并邻里及为之囊橐者。或自陈获盗七十人,所司欲以新例从事。东阳言,如是则百年之案皆可追论也,乃免。刘健、谢迁、刘大夏、杨一清及平江伯陈熊辈几得危祸,皆赖东阳而解。其潜移默夺,保全善类,天下阴受其庇。而气节之士多非之。侍郎罗玘上书劝其早退,至请削门生籍。东阳得书,俯首长叹而已。

焦芳既与中人为一,王鏊虽持正,不能与瑾抗,东阳乃援杨廷和共事,差倚以自强。已而鏊辞位,代者刘宇、曹元皆瑾党,东阳势益孤。东阳前已加少师兼太子太师,后瑾欲加芳官,诏东阳食正一品禄。四年五月,《孝宗实录》成,编纂诸臣当序迁,所司援《会典》故事。诏以刘健等前纂修《会典》多糜费,皆夺升职,东阳亦坐降俸。居数日,乃以《实录》功复之。

五年春,久旱,下诏恤刑。东阳等因上诏书所未及者数条,帝悉从之。而法司畏瑾,减死者止二人。其秋,瑾诛,东阳乃上疏自列曰:“臣备员禁近,与瑾职掌相关。凡调旨撰敕,或被驳再三,或径自改窜,或持回私室,假手他人,或递出誊黄,逼令落橐,真假混淆,无从别白。臣虽委曲匡持,期于少济,而因循隐忍,所损亦多。理宜黜罢。”帝慰留之。

寘鐇平,加特进左柱国,荫一子尚宝司丞,为御史张芹所劾。帝怒,夺芹俸。东阳亦乞休辞荫,不许。时焦芳、曹元已罢,而刘忠、梁储入,政事一新。然张永、魏彬、马永成、谷大用等犹用事,帝嬉游如故。皇子未生,多居宿于外。又议大兴豹房之役,建寺观禁中。东阳等忧之,前后上章切谏,不报。七年,东阳等以京师及山西、陕西、云南、福建相继地震,而帝讲筵不举,视朝久旷,宗社祭享不亲,禁门出入无度,谷大用仍开西厂,屡上疏极谏,帝亦终不听。

九载秩满,兼支大学士俸。河南贼平,荫子世锦衣千户。再疏力辞,改荫六品文官。其冬,帝欲调宣府军三千入卫,而以京军更番戍边。东阳等力持不可,大臣、台谏皆以为言。中官旁午索草敕,帝坐乾清宫门趣之,东阳等终不奉诏。明日竟出内降行之,江彬等遂以边兵入豹房矣。东阳以老疾乞休,前后章数上,至是始许。赐敕、给廪隶如故事。又四年卒,年七十。赠太师,谥文正。

东阳事父淳有孝行。初官翰林时,常饮酒至夜深,父不就寝,忍寒待其归,自此终身不夜饮于外。为文典雅流丽,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。工篆隶书,碑版篇翰流播四裔。奖成后进,推挽才彦,学士大夫出其门者,悉粲然有所成就。自明兴以来,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,杨士奇后,东阳而已。立朝五十年,清节不渝。既罢政居家,请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,颇资以给朝夕。一日,夫人方进纸墨,东阳有倦色。夫人笑曰:“今日设客,可使案无鱼菜耶?”乃欣然命笔,移时而罢,其风操如此。

王鏊,字济之,吴人。父琬,光化知县。鏊年十六,随父读书,国子监诸生争传诵其文。侍郎叶盛、提学御史陈选奇之,称为天下士。成化十年乡试,明年会试,俱第一。廷试第三,授编修。杜门读书,避远权势。

弘治初,迁侍讲学士,充讲官。中贵李广导帝游西苑,鏊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,反复规切,帝为动容。讲罢,谓广曰:“讲官指若曹耳。”寿宁侯张峦故与鏊有连,及峦贵,鏊绝不与通。东宫出阁,大臣请选正人为宫僚,鏊以本官兼谕德。寻转少詹事,擢吏部右侍郎。

尝奏陈边计,略言:“昨火筛入寇大同,陛下宵旰不宁,而缘边诸将皆婴城守,无一人敢当其锋者,此臣所不解也。臣窃谓今日火筛、小王子不足畏,而嬖幸乱政,功罪不明,委任不专,法令不行,边圉空虚,深可畏也。比年边将失律,往往令戴罪杀贼。副总兵姚信拥兵不进,亦得逃罪。此人心所以日懈,士气所以不振也。望陛下大奋乾刚,时召大臣,咨询边将勇怯。有罪必罚,有功必赏,专主将之权。起致仕尚书秦纮为总制,节制诸边,提督右都御史史琳坐镇京营,遥为声援。厚恤沿边死事之家,召募边方骁勇之士,用间以携其部曲。分兵掩击,出奇制胜,寇必不敢长驱深入。”从之。又言:“宜仿前代制科,如博学宏词之类,以收异材。六年一举,尤异者授以清要之职,有官者加秩。数年之后,士类濯磨,必以通经学古为高,脱去謏闻之陋。”时不能用。寻以父忧归。

正德元年四月起左侍郎,与韩文诸大臣请诛刘瑾等“八党”。俄瑾入司礼,大学士刘健、谢迁相继去,内阁止李东阳一人。瑾欲引焦芳,廷议独推鏊。瑾迫公论,命以本官兼学士与芳同入内阁。逾月,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。明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

景帝汪后薨,疑其礼。鏊曰:“妃废不以罪,宜复故号,葬以妃,祭以后。”乃命辍朝,致祭如制。宪宗废后吴氏之丧,瑾议欲焚之以灭迹,曰“不可以成服”。鏊曰:“服可以不成,葬不可薄也。”从之。尚宝卿崔璿等三人荷校几死。鏊谓瑾曰:“士可杀,不可辱。今辱且杀之,吾尚何颜居此。”李东阳亦力救,璿等得遣戍。瑾衔尚书韩文,必欲杀之,又欲以他事中健、迁,鏊前后力救得免。或恶杨一清于瑾,谓筑边墙糜费。鏊争曰:“一清为国修边,安得以功为罪。”瑾怒刘大夏,逮至京,欲坐以激变罪死。鏊争曰:“岑猛但迁延不行耳,未叛何名激变?”时中外大权悉归瑾,鏊初开诚与言,间听纳。而芳专媕阿,瑾横弥甚,祸流缙神。鏊不能救,力求去。四年,疏三上,许之。赐玺书、乘传、有司给廪隶,咸如故事。家居十四年,廷臣交荐不起。

世宗即位,遣行人存问。鏊疏谢,因上讲学、亲政二篇。帝优诏报闻,官一子中书舍人。嘉靖三年复诏有司存问。未几卒,年七十五。赠太傅,谥文恪。

鏊博学有识鉴,文章尔雅,议论明畅。晚著《性善论》一篇,王守仁见之曰:“王公深造,世未能尽也。”少善制举义,后数典乡试,程文魁一代。取士尚经术,险诡者一切屏去。弘、正间,文体为一变。

刘忠,字司直,陈留人。成化十四年进士。改庶吉士,授编修。弘治四年,《宪宗实录》成,迁侍讲,直经筵,寻兼侍东宫讲读。又九年进侍读学士。

武宗即位,以宫寮擢学士,掌翰林院,仍直经筵。正德二年,刘瑾用事,日导帝游戏,乱祖宗旧章。忠上言戒逸游、崇正学数事。已,因进讲与杨廷和傅经义,规帝阙失,而指斥近幸尤切。帝谓瑾曰:“经筵,讲书耳,浮词何为?”瑾素恶两人,因讽吏部尚书许进出之南京。南京诸部惟右侍郎一人,进特请用为礼部左侍郎。命下,外议籍籍,进患之,甫两月,即擢忠本部尚书。其冬,就改吏部。时留都一御史,素骄横;一郎中,张彩所昵也,秩满,皆署下考。疾吏胥诡名寄籍,督诸曹核汰千人。大计京官,所黜多于前。又疏请不时纠劾,以示劝惩,无待六年考黜。诏可之。忠在南京正直有风采。然是时,瑾方以严苛折辱士大夫,而忠操绳墨待下,纠劾过峻。时论遂谓忠附会瑾意,颇归怨焉。

五年二月改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,专典制诏。两疏乞休,不报。瑾诛,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,入阁预机务。甫数日,以平宁夏功,加少傅兼太子太傅。故事,阁臣加官无遽至三孤者。忠无功骤得,不自安,连疏固辞,不许。瑾虽诛,张永、魏彬辈擅政,大臣复争与交欢,忠独无所顾。永尝遣廖鹏谒忠,忠仆隶遇之,又却其馈,由是与永辈左。前后乞休疏七八上,皆慰留。明年命典会试。甫毕,帝以试录文义多舛,召李东阳示之。忠知为中官所掎,乞省墓。诏乘传还。抵家,再上章乞致仕,报许。给月廪、岁隶终其身。

世宗即位,屡荐不起。遣行人存问,忠奏谢,因有所献纳,帝褒其忠爱。嘉靖二年卒,年七十二。赠太保,谥文肃。

赞曰:徐溥以宽厚著,邱濬以博综闻。观其指事陈言,恳恳焉为忧盛危明之计,可谓勤矣。刘健、谢迁正色直道,蹇蹇匪躬。阉竖乱政,秉义固诤。志虽不就,而刚严之节始终不渝。有明贤宰辅,自三杨外,前有彭、商,后称刘、谢,庶乎以道事君者欤。李东阳以依违蒙诟,然善类赖以扶持,所全不少。大臣同国休戚,非可以决去为高,远蹈为洁,顾其志何如耳。王鏊、刘忠持正不阿,奉身早退。此诚明去就之节,乌能委蛇俯仰以为容悦哉。

明史简介


《明史》是二十四史最后一部,共三百三十二卷,包括本纪二十四卷,志七十五卷,列传二百二十卷,表十三卷。它是一部纪传体断代史,记载了自朱元璋洪武元年(公元1368年)至朱由检崇祯十七年(公元1644年)二百多年的历史。其卷数在二十四史中仅次于《宋史》,其修纂时间之久、用力之勤则是大大超过了以前诸史。《明史》虽有一些曲笔隐讳之处,但仍得到后世史家广泛的好评。赵翼在《廿二史札记》卷31中说:“近代诸史自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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